les etoiles violettes

輕輕的敲下琴鍵。

很少為了什麼事情後悔過。
當初下的決定，以為自己會一直堅持下去。

錯了。

阿姨說要把鋼琴給移走。因為三個孩子漸漸長大了，家裡面溫暖依舊，只是空間相對於成長陸陸續續的擴增，越來越不夠了。
當初琴一開始是擺在我們家的，只是我和弟弟也會長大，所以琴給了阿姨。

這是第二次，鋼琴即將要以同樣的理由，展開另一段的流浪的樂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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最先接觸的，是古典鋼琴。那時才4、5歲而已，住家巷子底的幼稚園隔壁有兒童鋼琴教室。
妳牽著我的小手，和往常一樣路過，卻突然這麼問了一句，

「想不想學音樂?」

稚嫩的臉龐用不著太多考慮，只悄悄點點頭。

從豆芽菜開始認起，高音譜媽媽，低音譜爸爸，一個胖胖全音符卡在平行的五條直線上，要一隻胖胖的小手在黑白琴鍵上找到他的家。
啟蒙階段沒有很久，彈了一陣子，也就沒有再進去那一間教室。
但至少，奠定了最基礎的認知。

在YAMAHA待了好久，小三開始接觸了有很多腳踏板的電子琴。
琴鍵還有上下兩層，機器本身還內建各種節奏的節拍器，以及變化多端的擬真樂器。
持續上課了好久，彈琴變成一件愉悅的事。每天開心的練琴，每週開心的去上課，每學年戰戰兢兢的參加成果發表。
為了這項才藝，花了爸媽很多很多錢。
但是他們相信，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。即使家用再艱苦，說什麼也不肯中斷孩子學琴的路。

當時還很天真，根本不知道常常晚上入睡後，爸媽總是為了孩子的未來在操心。
但是看到孩子總是笑嘻嘻的去上課，又笑嘻嘻的回到家門，
妳說了，再辛苦都覺得值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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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了考上國中的音樂班，小六的時候準備了一年。
主修鋼琴，依照規定的副修選了長笛，還另外去補了樂理。
原本的YAMAHA轉成了國語日報，因此經常出沒國語日報大樓。記得那時還是很天真，教室在10樓，常常捨棄電梯自以為可以健身的從1樓爬上去。
為了考試開始練琴的感覺很微妙。
好像是沒有那麼喜歡，卻又不得不喜歡。
樂理變成一連串的規則要妳去推算，不然就是得背誦音樂史的錯綜複雜。
鋼琴走回了古典，踏板數回歸最初的三腳，永遠記得右邊是延長音，聲音聽起來像是仙女輕柔的衣襬。琴鍵也比電子琴厚實多了，雙手的指尖像穿上芭蕾舞鞋挺立，但是不可以忘記古典是用指腹在演奏的才比較有感情。眾多的和絃和爬音，聽起來或許單調，但是很莊重。
副修反而不難上手，但是要精通卻也不容易。首次嘗試了管樂器，吹的技巧變得很重要，又把我拉進另一個領域。

又是一個改變人生的問句。

「想不想考考看音樂班?」

妳這麼問我，我沒有說不要的理由。

可是，我失敗了。
沒有考上，連個邊都沾不到。
升國中的暑假，深深體認到所謂人外有人，天外有天的道理。
還有為自己找藉口，遷怒他人，都是別人不好。
都是問我要不要考試的妳不好。

還以為自己很不錯呢。
不，其實平泛而已。
也不過如此而已。

回憶過去準備考試的一年，好像很喜歡音樂，老師們也為了我而卯足全力，傾囊相授。
可是不知道該拿什麼臉回去，告訴他們，沒有好消息。

漸漸討厭起鋼琴了起來。
樂理退了，長笛也退了，只剩鋼琴和電子琴留了下來。是妳決定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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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什麼還要再彈下去呢?

厲害的人那麼多，我就算再彈下去也不會比他們更好。

我想我沒有這方面的天分。

不想再練琴了。

我就是沒有那麼優秀，為什麼你們都要聯合起來跟著我演戲。

從落榜之後，這些想法縈繞了一年之久。
練習的動力越來越薄弱，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繼續學下去，每個禮拜去上課心情都很沉重，回到家更沒有認真練習。找不到以前喜愛鋼琴，喜愛敲擊黑白鍵的自發性。

不見了，都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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總算，我心不在焉的練習，終於妳聽不下去了。

「彈的那麼難聽，我看妳乾脆不要彈算了。」

琴聲嘎然而止。

雙手頓時凍結。
整個人呆住。
然後眼淚偷偷的掉下來。是憤怒的關係。

那好，我不要彈了。

反正我就是彈的那麼難聽，那我還學下去幹麻?

妳的那句話也許是深深的刺傷我，也許是打開了累積一年下來了所有負面情緒。
當下決定，從此拋棄鋼琴。我告訴自已，我再也不要彈琴了。

我討厭鋼琴。

國二那年，一直以來的琴路就在那天切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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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姨說要把琴移走，問我還要不要。
因為本來一開始是先放在我們家裡的。
後來因為我不學了，才又搬到阿姨家。
她想說，在送給別人之前，先問問看自己家的人還要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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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以為自己從此可以放下。
是我太高估自己嗎?
自以為是的毛病還是改不了嗎?

討厭的念頭，也只持續了一年。

不經意聽到廣播裡名家流暢、華麗的演奏技巧。
很奇妙的感受一湧而上。
突然明白自己其實還是那麼捨不得。卻硬是要逞強當傻瓜。

當初只是為了和妳賭氣而已。現在才明白。
可是妳說妳不記得有說過那樣的話。

「彈的那麼難聽，我看妳乾脆不要彈算了。」

妳說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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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希望那台鋼琴可以再回到我們家。
為此當著妳的面又哭得很慘。
我知道當初翹了鋼琴課完全沒和妳商量妳很生氣。

不是說學音樂的孩子不會變壞嗎?
可是我人生第一次翹的課就是鋼琴課。
看起來我很像壞孩子呢!
其實當初決定再也不去上課了，我也掙扎很久。
那股罪惡感，不會比告訴鋼琴老師我並沒有考上的時候來的少。

不會比告訴妳我沒有考上來的好受。